2018年,内蒙古警方跨越大半个中国、2000多公里,在广州抓捕了一名医生,并将他羁押3个多月。原因竟是这个医生在自己的公众号上发布了一篇文章,称某知名药酒是“来自天堂的毒药”。
2018年1月10日下午,医生谭秦东下班后买菜回家,刚到楼梯口,两个身材壮硕的人对他打量不停。他正奇怪间,对方亮出了警官证,说他们是东陂派出所警察,要他配合调查。谭秦东感到纳闷,长期生活在广州天河区,他只知道有个车陂派出所,没听过东陂,况且对方还一口北方普通话。难道是坏人要绑架自己?充满恐惧的他赶紧往楼梯上跑,同时用手机拨通了110报警电话。谁知对方反应很快,在二楼堵住了他,一个专业反手扳动作就把谭秦东按到地上。过了一会儿,车陂派出所张副所长开车过来,将他们三人一起带回了当地派出所,这时谭秦东才终于相信对方真的是内蒙古自治区凉城东陂派出所的。当晚,两个警察对他进行第一次提审。对方问他,是否在网上写过一篇叫《中国神酒“鸿毛药酒”,来自天堂的毒药》的文章,吓得快要尿裤子的谭秦东连连点头。
这篇文章是他在2017年12月19日用“美篇”发布的一篇帖子,开头称:中国神酒,只要每天一瓶,离天堂更近一点。中间部分是对中老年心脑血管系统变化的科普,然后讲述了鸿茅药酒存在夸大功效的宣传,结尾调侃鸿毛药酒是来自天堂的礼物(鸿毛是原帖的笔误)。对方继续说,因为他涉嫌恶意抹黑“鸿茅药酒”这个知名品牌,大肆散播不实言论,造成多家经销商退货,给公司造成了140多万元损失,故鸿茅国药股份有限公司报了案,他们才实施了这次抓捕。谭秦东没想到自己的一篇文章,22天后,竟然导致被内蒙古警方跨越大半个中国、约2000公里,进行了抓捕,由于事发突然,家人陷入慌乱,还来不及请律师。而这边,凉城警方竟连夜把他转到了深圳,第二天早上又马上坐高铁到北京,一下车就上了一辆商务车拉到了凉城,先进了公安局,被提审,后又关进了看守所。此后3个多月,谭秦东遭遇人生中至暗时刻。十几平方大的房间,关了八九个人,他天天睡在厕所旁边,每天只能吃两个半馒头,失去了宝贵的自由。压抑的环境下,又进行了两次提审调查,尽管几天后,谭秦东的妻子刘璇给他请来了律师,也未能在短时间内让他取保候审。凉城检察院在1月25日正式开具拘捕令,理由是“涉嫌损害商品声誉罪”。于是,他错过了正月十三他父亲70岁的生日,一个人整整哭了三天。想到父母年老,孩子年幼,谭秦东只盼着能早点出去,就算是定罪,判个一年半载,也顾不得许多了。
当警方告诉他,由于他的文章在被捕时,达到了2000多次点击,被转发125次,给“鸿茅药酒”品牌造成严重声誉影响,导致经销商退货时,谭秦东懵了。因为他的公众号粉丝只有5个,而他也只是给校友、同学和医生朋友转发,劝大家不要太相信鸿茅药酒功效而已。真的有那么大的社会影响力吗?而问到他为何写“毒药”这个词时,他坦言就是为了博眼球,让广大老年人,特别是有高血压、糖尿病和心脑血管疾病的老人防范饮酒风险。他认为,虽然“鸿茅药酒”是一个非处方药,但是它的广告铺天盖地,宣称有67种药材浸泡,有“祛风除湿、补气通络、舒筋活血、健脾温肾”疗效,并且用“每天两口,把病喝走”作为广告词,这就是有引导消费者把它当做补品购买的嫌疑。出于医生职业的敏感性,他专门研究了那67种药材,发现除了常见补气补血之药以外,竟还有一些毒性药材,如半夏、附子、何首乌、苦杏仁等,况且半夏和附子还属于中药里的“十八反”,一起服用之后可能会对人体造成伤害。而他也查过,在2003年至事件发生之前,鸿茅药酒曾被多个省份以“夸大产品的适应症和功能主治,有误导消费者嫌疑”为由,列为违法药品广告,停止销售。可是,多次小额罚款并不能阻止它的广告攻势,以及由此带来的巨大销售利润。因此,他的文章本意是提醒而不是为了攻击和抹黑一个企业。奈何他的供词不能为他“洗脱罪名”,以至于一直被羁押,等待他认罪认罚。
后来,谭秦东实在受不了这种精神折磨,与鸿茅药酒达成和解协议,以道歉告终,而鸿茅药酒也同意撤销起诉。当然,由于内蒙古警方跨省抓捕引发的舆论也沸沸扬扬。为保持司法公平,公安部要求内蒙古公检法机关开展核查,后来内蒙古检察院才同意了谭秦东的取保候审。4月17日,被羁押3个多月的谭秦东出来了,他面容憔悴,扔掉身上所有衣服,去掉看守所里的晦气,感叹“自由真好”。
当记者问他是否坚持“毒药”观点,是否后悔写文章。他说他一点都不后悔,这个世界需要敢说真话的人。内蒙古警方跨省抓捕被质疑权力滥用,更陷入为知名企业提供特殊保护的嫌疑,颇受网友诟病,而更多的人则站在谭秦东这一方,褒扬他的勇气,同情他的遭遇。